生孩子這件事 （下集）

我在內心裡悄悄地婉拒了這個沒有水準、有點臭味的經驗值，就算沒有演到掛掉的劇本、沒有得獎、沒有悲壯、激烈的鏡頭，我也不要大便給期待我的孩子出生的大家觀賞。我情願叫一台計程車，像終極殺陣第二集開頭那樣在車上生小孩，至少導演是魯貝松。

生產的那天輕輕地來到，比預產期整整晚了一個星期，應該是一賠十的比數了吧。醫生和我約好了再沒有生的跡象就要催生的時間。

算是有點變態地堅持一切要合乎自然生產的我，很慶幸不需要催生。我既沒有要剖腹，也沒打算打無痛，就這樣自自然然地運用自己、上天所賦予的力量，把孩子給生出來吧。再也沒有比自然的力量更好的選擇了。何況，女人的忍耐疼痛是很厲害的。

咦，我是有自虐傾向嗎？還是跟關老爺借膽！預產期那天是去拜過行天宮沒錯。我不是很怕痛嗎？為什麼面對這臨床實驗數據裡高達10分級數的最高級疼痛，卻有勇氣接招呢？

管不了那麼多了。幹！陣痛真的好痛阿。從落紅的凌晨兩點開始到晚上七點，好不容易才開一指。算算我已經痛超過十二小時還沒生。阿不是說好坐上計程車、到了醫院、躺上產台，小孩就會哇、哇、哇地出生了嗎？為什麼我三進三出醫院，沒開二指就不收我呢。

幹！真的很痛，我連鬼叫鬼叫的力氣都快沒有了，還全身冒冷汗。

哎唷，幸好車窗關起來，否則隔壁的摩托車騎士會被我的哎哎叫嚇死。
哎唷，我連走都走不動了，來人阿，拿台輪椅來坐一下。
哎唷，你們這家醫院真沒良心，沒看我痛成這樣嗎？不能通融收一下喔。下次不來你們這家看了啦。
哎唷，上帝，蘋果不能吃您老人家也寫個告示牌警告一下，有必要吃一口蘋果就懲罰生產要痛懲這樣！亞當他吃的比較大口阿。
哎唷，臭小孩，看生出來我怎麼對付你。
哎唷，誰有力氣吃晚餐阿。什麼，沒吃會沒力氣生，還要走去吃東西喔。
哎唷，那不是畢業快十年，都沒見過的同學嗎？我連打招呼的力氣都沒有了。
哎唷，幹！很痛ㄟ，那麼能忍痛，頭是會沒有的喔。
導演，我可以改演李蓮英嗎？什麼，太監不會生。靠，他至少也領總經理級的薪水阿。幹！痛成這樣也不會得獎阿。

終於，這樣幹幹幹、痛痛痛、哎哎哎之後，醫院可能在見面三分情的感動之下，收了只開一指半的我。

接下來的痛，就是一種會令人時而意志堅定，時而精神渙散的痛。而且，還真他媽的有一股便意襲來。

穿著粉紅色，戴著口罩的白衣天使，還真的很鎮定的跟我解釋，如果有強烈的便意，就快要可以生了。咦，我前十二個小時痛到叫都叫到沒力氣，就是為了要準備把小孩給大出來嗎？好不浪漫，好不悲壯，好不像電視電影演的，好低級喔。

但是，真的痛到指想把小孩要大出來的唯一意識了。
我把那些戲劇化的鏡頭全扔到一邊去。小說裡看過的母子均不安的情節也都丟開。謹記護士小姐敬告我不要亂叫亂叫的，否則會落入力氣從嘴巴跑掉，搞到最後很難生的窘境。一心一意，專心地把那在肚子裡，大約過了280天的兒子給大出來。

活到30歲，我可能除了考試、讀書、談戀愛、失戀、生氣罵人、吵架之外，能那麼專注地做一件事。而且是和一群從未謀面的醫療團隊，脫光了衣服，張開腿，不談害不害羞，只希望那等待了280天的小人兒平安降臨那樣專心。

在孩子出生的那一瞬間，什麼痛阿，想罵人阿，有的沒的意識，都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。聽到孩子細細的，還算有力的哭聲。哇。然後他實在很想睡，連書裡描述的尋乳反應都不想有地趴在我光溜溜的胸前，便睡著了。頓時，我有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幸福祥和的感受，聽到護士說明他四肢健全，有個健康的身體，體重在安全值的數字範圍內。前半天的疼痛感，我完全記不得那是什麼樣的感覺了。得不得獎，干我屁事。電視電影演的，好幼稚喔。小說裡寫的，也很爛。

如果你要問我說生孩子是什麼感覺。像大便吧，我回憶。
低級嗎？如果有一天，你大便大不出來，又非得大出來的時候，就不會想大便是件低級的事情了。每個人每天都要大便，就像要吃飯那樣。這是很正常，而且非得天天做的事不可。

又如果有一天，兒子好奇心大發，想要知道他是怎麼生出來的，我很可能不會跟他說大便的感覺吧，這樣有點不會得到他的尊敬，沒有神聖的氣氛，還有點臭臭的味道。但是因為他是男生，所以可能對這痛不痛，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。我也準備教他念心經，寫寫書法，為如何面對社會的黑暗面準備一下。

生孩子這件事，真的像大便那樣嗎？
嚴格來說，是有一點類似。可能是使用到的痛覺神經很接近，所以很像。

那麼聽說生地二胎像是拉肚子，第三胎一以後可能真的坐上計程車、到了診所、躺上產台，就生好了。畢竟，熟能生巧嘛。

那麼，聽說漲奶也很痛吧。我告訴你，幹！真的很痛喔。那是什麼感覺呢？
嗯，可能像男生很久沒打手槍，出不來，腫腫漲漲的那種類型的痛吧。我又沒有雞雞，我也說不上來耶。

（全文完）